东行记
创建时间:2014年06月23日
所属分类: 校刊选读

东行记


李华静


七月的一个雨天,一条短信送来一中东校的请柬,毫无预期地打湿了我的命运。  


离开,像一位不速之客,以迅雷之势,奉命运之旨而来,我只能躬身相迎,义无反顾。不能预见福祸,却清楚地知道,从此,不论风雨阴晴,我将再看不到熟悉的天空;而那些喜怒哀乐,我都得一肩承当。  


拣个风和日丽天,一路东行,曲折的长途,陌生的树木和飞鸟,让我想起唐三藏。但是,没有皇帝钦点,没有车马随从,徒儿不知如何顽劣,前途未免雨雪交加,不觉更增壮士扼腕的悲壮。  


心底一声断喝:俱往矣,且从头。  


虫势汹汹


从小在农村长大,蚊虫鼠蚁,也是耳熟目见的,但是,东校的虫辈真像占山为王的妖魔鬼怪,任你如来转世,怕也只能唏嘘束手。  


我曾经忍着痒痛数过教室后墙上的蚊子,星星点点,足足八十九只!夏末秋初,这些黑色的杀手,如影随形肆虐在你的头头脚脚,前前后后。它们毫无声息,好像装了超级消音器,等你觉察就一定是痒痛攻心,救无可救。什么六神、雷达、枪手,全无敌,在势同蹈海的飞军蚊将面前都成了银样镴枪头。蚊子们抢占了教室、走廊、草丛,还有领空,带着顽抗到底的意志,前仆后继。  


毛主席说,与人斗,其乐无穷。和蚊子的战斗,有时也是乐在其中的。有闲的时候,伸手向空中一抓,再慢慢摊开手指,一只蚊子便赫然在目,真有快意恩仇的畅然。小时候听评书,常常惊羡那些深藏不露,又身怀筷子夹苍蝇之类绝技的老人,现在,风华正茂的年纪,却已有成为惊世豪杰的迹象,真想大笑三声,以示快慰。  


蚊子之外,我还见过许多让人触目惊心的虫类。  


一天清晨,在宿舍走廊西头,等宿管大姐拿钥匙,偶一抬头,头顶一只一元硬币大小的粗腿圆肚蜘蛛,正垂着一根细丝在过堂风的余韵里荡秋千。心陡然一紧,急急抱头而走——大有唐僧误入盘丝洞之状。现在,不知这位蜘蛛大仙在哪里织网,有没有再让谁不期然白日惊魂。而那些手拂花枝时乍然而落的花斑毛虫,跌跌撞撞奔行树下的黑毛虫,拖着肥身子路灯下乱爬的螻狗,响叫着忽然跳到手臂上的蛐蛐,大摇大摆蜿蜒过墙角的蜈蚣……更是拿出行不惊人誓不休的架势一厢情愿苦苦纠缠。  


偶尔,也有比较讨喜的虫朋蝶友跑来安慰。穿着绿色燕尾服的油蚂蚱,有时很绅士地在窗外举掌叩请,有时竟会从二楼窗口蹦进来,甚至在打开的书页上打个逛再离开。刚入冬的早晨,纱窗上常会错落排着几十只豆粒大小的瓢虫,黑黄相间缀成一段歪歪斜斜的圆点花边。盯着看时,它们好像被施了定身法,一动不动,但是,过一会儿再看,它们早已换了另一种队形。最让人惊喜的是在校园里走着的时候,一些蝴蝶和蜻蜓,常会带着亮闪闪的阳光美丽地飞过眼睛。  


有时也想,这一叶江湖,本应是此众虫辈称王做霸逍遥自在的神仙洞府,我们这些刚刚落草的异族莽寇,只该抱拳当胸,喊一声:各位英雄,承让!  


为花而喜


世界上的美丽,有一大半从花中来。所以,整个秋天和冬天,没有一朵花的校园,常常苍白地连阳光都是冷的。  


幸亏有三叶草。这种草安静得像一片片绿云彩,因为某种因缘际会跌落凡尘并且落地生根。它们是整个校园最矮的植物,却没有任何怨怼地从料峭春风立到瑟瑟冬寒,默默看尽了四季荣枯。它们遍布校园的角角落落,像一团忠诚的小兵,义无反顾地奔赴每一个阵地,然后,在各自的营垒里生长纵横天下的梦想。电视剧里,常用四叶草来见证一幕幕悲喜离合。无比珍稀而神秘的四叶草,在东校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数见不鲜。有时,我一边走路一边寻觅四叶草。看到了,也不再花痴似的制成标本收藏,只是欢喜地和这些不期然的幸运笑着打个招呼。  


幸亏有一群状如银线的小鱼。它们像贪玩的孩子,每天唯一的作业,就是心无旁骛地在办公楼前一个巴掌大的小池塘里自在优游,看着它们,总觉得自由未远,童心仍在。它们喜欢漾起很大的涟漪,每一个转身都好像裹挟着一统江湖的万丈雄心。只是一潭死水,却是它们的天堂,求之甚少得之愈多,在这个世界上,除了人类,每种动物都是洞明世事的哲学家。  


直到春深,才终于看见校园里第一树花开。高高的枝头,一串串粉的杏花,开得孤傲又热闹。在花前驻足仰望,细碎的花瓣轻薄如纸,却顶着春寒开得繁密似锦,美丽得让人想流泪。想起古人有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”的句子。想那一夜未眠,清晨,幽婉的深巷叫卖声起,案头一枝雨洗杏花,就是书生和春天的浪漫约定,这真是让人羡慕的雅趣。如今,花店挤满各种名贵的花,却再没有如花的女子捧花叫卖,让我们能用一个铜板买来一个季节。  


千年前,庄周在梦中变成翩翩起舞的蝴蝶,这个快乐而唯美的画面烙刻为天下无数文人的诗化记忆。这个春天,也很想做一场大化之梦,梦里,最美丽的花,是我自己。  


浪漫同车


记事以来,从没有在失眠之外的时间六点起床,但是,这个冬天,为了赶班车,我的闹钟总会在每个清晨六点钟准时响起。起初,在浓浓的黑暗里穿衣、洗漱、下楼,就着残星赶班车,真是很凄惶的感受。时间久了,竟也渐渐体会了一些难得的悲喜。  


我们常很不仗义地趁某人正在最后时分急急赶来的时候异口同声:陈师傅,开车,让他再跑快点!司机师傅当然不会听我们的,但是,看着气喘吁吁的同仁,我们真的在响亮的笑声里感受到了幸灾乐祸的大快乐。但更多的时候,我们是同风共雨的盟军。大雾淋漓的清晨,车子在一片混沌中缓慢前行,所有人都恨不得多生出一双眼睛,一路揪着心胆如临深渊。每次鸣着喇叭驶过一个路口,大家就会不约而同舒一口长气。真是惊险万分的旅程,下车的时候,彼此看看胳膊腿的犹在,真是莫大之幸。  


无论多早,总有许多人已在路上,为着各自的人生奔赴四面八方,你有时会觉得这个世界忙得好像要疯掉了,但有时也会庆幸一路有你让日子变得温暖而妥帖。东行一路,除却雾霾和阴天,每个阒寂的清晨,鲜润的太阳如二八美人,酡红着脸撩起面纱,从西而东,我们这群不美也不帅的人打着哈欠把一个城市叫醒,真是很酷的事。看大片的楼盘从地底一节节生长为城市的钢筋铁骨,看一树树枯枝变成烂漫的繁花,看路旁商铺的标牌换了又换,我们却激情如昨,更是酷到无法言说。每个戴月而归的夜晚,长长的路灯映着街道上流动的车灯与霓虹,宛若游龙又灿若星火,我们追着向前,前面是家,是命运的另一个逗点,是灵魂的安顿处,这种守望相爱的厚谊总会让人在一瞬间感动莫名。  


眼底是万家灯火,而在茫茫的世界里,在长长的人生里,我们竟能走进同一扇门,看同一路风景,不是很浪漫吗?  


   


查理·卓别林说:用特写镜头看生活,生活是一个悲剧,但用长镜头看生活,就是一部喜剧。所以,不以日计,而以月计以年计,在东校的日子,就像含一颗水果硬糖,我们被铬痛也被甜蜜。  


以苦为乐,善莫大焉。请相信,我们这些远行人,用双脚丈量着更远的长度,灵魂却望向高处。  


当前位置:网站首页>校刊选读